父母過度保護是種傷害!陳建仁的親子對談:讓孩子學會「自我實現」
「伸出手,10隻手指頭長短不一,就像我們家8個孩子一樣,但在我心目中,每個孩子都有他的獨特之處與光明的未來。」這是阿公的至理名言,我覺得超有智慧的。
談起阿公對子女的教養,爸爸常愛舉他和阿德叔叔的例子:「阿德叔叔小時候不太喜歡念書,我在學校成績很好。很多人都稱讚我未來一定會出人頭地,阿德大概就普通。但阿公都會很嚴肅地說:『不,這兩個孩子長大後會一樣好。』」
那時我當然很不服氣,我常拿全校第1名,弟弟有時還全班吊車尾,怎麼會跟我一樣?可是你看,阿公說的真的很對。後來我47歲當上中研院院士,阿德叔叔也是,我們兩個也先後得到總統科學獎。阿公從來不拿自己的孩子做比較,也從來不偏心,或是說誰比較優秀、誰比較差。他欣賞每個孩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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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孩子有自我實現的機會
爸爸也是這樣對待妹妹和我。從小到大,我們想讀什麼科系、想從事什麼工作,爸爸一向都給予支持。以前妹妹想讀戲劇系或哲學系,媽媽有點擔心念這些科系未來會不會很難找工作。
我先前做護理師,有時大夜班深夜在工作,還要幫忙病人把屎把尿,吃飯也不定時,都讓媽咪很捨不得。從小媽媽就希望我們長大以後做老師,有寒暑假,偏偏兩個女兒各自有理想抱負。
長大的我,理解媽媽因為愛女兒而捨不得我們受苦,但我和妹妹之所以能堅持在自己的熱愛和理想中工作,不論薪資多少、工作多苦,都要感謝爸爸全然支持我們追夢和實現理想,也感謝媽媽雖然心疼,但也不曾阻止我們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但我因為工作認識一些病友、家屬,他們後來因緣際會知道爸爸的身分,常常很訝異我為什麼做這樣的工作。我問他們『這樣的』工作怎麼了嗎?他們會說,爸爸的小孩應該會去做醫生、律師等賺錢又有名望的工作。」
我聽了心想:「喔!原來大家都是那樣想的啊,真是太不了解老爸和我們家了,賺錢和名利一直都不是我們的追求啊!」爸爸第一次聽我說了這樣的事,嘴角不禁泛起笑意,輕笑了一聲:「呵!」聽起來很滿意自己的家教和傳承。
我繼續說:「這種一直以來被全然信任的感覺,是很重要的支撐點,讓我和妹妹即使在這個年紀都還能夠勇敢追夢。」「這種對孩子的信任,都是阿公身教得好!」爸爸總是不居功,在他心目中,阿公真的是模範父親,讓他們兄弟姊妹懷念不已。
阿公能對孩子全然接納和信任,讓我的二姑姑和大伯念軍校、五姑姑嫁給小她6歲的先生等等,我覺得背後有一個關鍵原因,就是阿公也不怎麼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但我心裡很好奇,怎樣的修為能做到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呢?
我覺得這很了不起!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孩子就應該要⋯⋯」也有許多父母拿孩子的成績和表現炫耀,但阿公卻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的孩子,打從心裡欣賞自己的每個孩子,即使他們跟大眾眼中優秀的孩子實在迥異。因為有父母欣賞的眼光與全然的信任,讓孩子能自在長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對此我深深感謝爸爸。
「讓人有自我選擇、自我實現的機會,這很重要,」爸爸說,「我從當老師開始就給我的孩子⋯⋯」「孩子?」我有沒有聽錯?「學生就像我的孩子嘛,」爸爸輕笑了一下,繼續說:「我都給我的學生很大的自由。
準備開始寫論文時,很多人都會問我:『老師,你要我寫什麼題目?』我就跟學生說:『怎
麼會是我要你寫什麼題目?看你自己想做什麼題目就做什麼啊,而且要做那種你心甘情願為
它苦、為它累的題目。」爸爸說,老師就像助產士,要扮演引導、協助的角色,他一向讓學
生有很高的自主性,自發地完成想做的研究。
執教數十載,爸爸桃李滿天下,每週一中午的研究室會議(Lab meeting)是最熱鬧的時候。爸爸的學生和他感情很好,像是工作夥伴、戰友,也可以跟他像朋友一般開玩笑地沒大沒小。爸爸對學生的關心也不只是在學業和研究。哪個學生生了大病、或家裡人有什麼事,爸爸也都很關心。真的就像老爹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爸爸還記得,當年指導前陽明大學校長郭旭崧的情景。那時郭校長對遺傳學有興趣,想研究染色體異常如何引起各式各樣的先天性疾病,爸爸同意了,他開始著手進行研究。過了一陣子,郭校長發現染色體異常導致的疾病太多,不容易做,想聚焦在唐氏症,爸爸也說沒問題。經過鑽研相關資料與不斷思索,郭校長最後詢問爸爸的建議。
身為指導老師,爸爸只提了一個問題:「為什麼產婦年紀愈大,愈易生下唐氏症的孩子?」後來郭校長就完成了《49例唐氏症患者病因學之初步探討——以多組配對病例對照法分析》這項碩士論文研究。「研究假說、研究設計全是他自己發展出來,我只是在一旁幫他慢慢塑造。」
爸爸說。我聽了這些話,內心深受觸動。這樣的好老師著實難得。讓學生自由發展,支持他們自己去鑽研、去探索,學生碰到瓶頸、需要幫忙時,也會有如禪師一樣,給予當頭棒喝的提醒,讓學生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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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保護可能限制孩子發展
爸爸也是個很尊師重道的人。我年幼時,除了登山社的「七俠五義」,爸爸其實很少跟朋友聚會,卻常在假日帶著禮物,帶我們一家去拜訪他的恩師。爸爸說起恩師林東明教授的故事。在課堂上分析討論流行案例時,林教授會請同學一個個分享自己的觀察和想法,待每人都發表一輪以後,大家等著教授給出「正確解答」。沒想到林教授反問大家:「流行病學有標準答案嗎?」
爸爸說起這段故事,顯得津津有味,語氣充滿了活力和興趣:「我把這種教學法取了一個名稱,叫做『蘇格拉底式教學法』。蘇格拉底也常常問學生很多問題,讓學生思考。我和學生互動的方式也是如此。我喜歡讓學生自己去思考,讓他們有比較多的自主性,這個自主性會讓他更樂於投入學術研究,因為這是他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我的學生選擇繼續走學術研究的相對比較多。」
我覺得很有意思,不禁脫口而出:「這跟我們做靈性關懷很像!」我陪伴的病人,大多是重症和末期病人,處於生命的最後階段,加上病痛與身體的限制,他們心中經常盤繞的疑問就是:「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我都快死了,活著有什麼意義?」
「可是,關懷師或照顧者是沒有辦法丟給他們一個意義的,因為那個意義並不屬於他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這位病友一起回顧他的一生,做生命回顧,讓他從中發掘自己的生命意義。」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例如,一位家庭主婦過去生活的重心就是相夫教子,但她現在生病,沒辦法煮飯燒菜、打理家務,這時候她常常對先生、孩子感到虧欠、覺得拖累了家人。
但是每天孩子來醫院病床邊,跟媽媽訴說一天發生的事,媽媽柔聲安慰著女兒、給一個溫暖的擁抱,就能讓女兒感受到媽媽的暖意和支持。關懷師會協助母親,讓她知道雖然現在不能洗衣燒飯,可是她的『存在』對孩子、對先生,就是無比的有意義。這跟你剛剛說的很像,關懷師協助病人找到人生的意義,在他現有的狀態下,把這個意義延續下去。」
爸爸很認真地聽,然後說:「沒錯,是很像。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抱持著好意,給他人建議,跟別人說你可以做這個、做那個。但不管是我的學生或部屬,我都很尊重他們,會先看他們現在想做什麼,才給建議或政策上的指導。在這樣的方式下,我的學生和部會首長都會覺得工作起來滿開心的,也覺得被重視。最重要的是覺得自己有能力,也有信心去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整個部會的氣氛不會很緊張,他們也不會戰戰兢兢。我覺得互相信任是很重要的。」
我心有戚戚焉的接著說:「我在工作上主導性強,喜歡執行開創性的任務,非常感激願意給予信任和空間的主管。有些領導者會希望屬下幫他完成夢想,但你不是,你是看到同仁是什麼樣子,放手讓他們去做,然後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協助,讓他們自己可以做主、可以自由發揮。這麼一來,完成這件事的意義對他們而言就會很不一樣,他們會覺得自己在自我實現。」
爸爸讚許地說:「是啊,你讀到我的心裡話了。不管擔任什麼職位,我總是喜歡讓周遭的人發揮長才,即使有些時候放手會出現一點點小差錯,但我會幫他們一起承擔,再一起彌補,他們就能放心大膽地放手去做。」
我真的非常同意這點,又舉了一個例子:「有些父母對孩子有許多擔心,小孩想學做菜,到廚房幫忙切菜,媽媽就怕他切到手指,要幫忙炒菜,又擔心用火危險,就把孩子趕出廚房。可是這可能是孩子興趣萌芽的開始,說不定他以後會成為有名的廚師。
父母的擔憂或許是出於保護,但很容易因此限制了小孩的發展。可是你的保護不會限制人的發展,而且願意承擔他可能會造成的麻煩,對吧?」爸爸點頭同意。「你也讓他有跌倒的可能。」身為兩個孩子媽媽的我,深知其中的掙扎:「這很不容易,對父母來說尤其是。」
爸爸不好意思地延伸解釋道:「我想,做父母的總是要學習。我常開玩笑說,大姑姑(阿公阿嬤的第一個小孩)小時候跌倒、流鼻血,趕快扶她起來、幫她躺下來、用毛巾來冰敷、大家忙成一團;等到我這個家裡的老七流鼻血了,阿公阿嬤就說:『阿仁啊,起來,自己擦擦鼻子,小心不要把地板給弄髒了。』阿公阿嬤學會了,知道這是小事。」
爸爸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當你愈來愈有經驗,就會知道,每一個生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都不是為了要去實現別人的理想,而是要實現自己的理想。一個家庭或團隊的領導者,能否讓團隊的每位成員都同心合意一起發展,這很重要。我很喜歡一句話:『一個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很遠。』比起一個人,一個團隊可以完成更多事、也走得更穩健。」我第一次聽爸爸說出這樣的觀點,這讓常常單打獨鬥的我有了更多的省思。或許,我也需要學習怎樣團隊運作,分工合作、彼此相信、相輔相成,以成就更遠大的理想,走得更遠。
如果每個人都能理解生命的意義是自我實現,在人際互動中,無論處於什麼樣的關係,都應該尊重對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他的獨特之處,以及他想要抵達的地方。
給他自由,讓他展翅飛翔,也在他需要的時候,成為那一陣托起他的風。
(本文摘自/左腦爸爸、右腦女兒:關於家庭、工作、金錢、生死、信仰與愛的人生對話/天下生活)(首圖來源:陳建仁臉書粉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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