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到了就是要結婚？女性的單身焦慮：父權社會要你自以為「不合格」
父權社會下「不合格」的女性
女人鄰近30大關，彷彿過了某種「大齡女子」的年紀，「女人30拉警報」的警鈴會轟然巨響，突然之間，妳的存在好像變成單身「公害」一樣，身邊的人事物都開始為妳緊張起來，連不認識妳的、跟妳不熟的舅母、伯父、警衛、計程車司機、鄰居、市場攤販，甚至是公車上遇到的陌生長輩，一瞬間妳的婚姻大事就像是最新焦點新聞。
很多時候，我們都知道每個人有著自己的步調、自己的時間，不需要為了別人的期待、自己的年紀而去改變人生計畫，或者感覺自己已經「失去價值」，但我們明明腦袋裡知道，心裡的焦慮卻總是隨著這些外在環境的關心不斷湧上來，這些焦慮從何而來呢？
父權社會中，女性很容易成為被規訓的對象從小，妳可能會被提醒講話不要太大聲、要「溫柔」一點，不然「像妳脾氣這麼壞、又不做家事，小心沒人要！」
性別刻板印象仍深入人心影響著我們對女性的角色期待，雖然時間已經帶著我們走進21世紀後，但儒家思想彷彿仍潛藏其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如何「教育」女性，長輩會教育女性晚輩要乖、要聽話、要順從、要端莊、要淑女⋯⋯，社會也期待女性要溫柔嫻淑，懂得勤儉持家，有如女性的一生都要為了將來為人妻、為人母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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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權社會「3大要素」
在談父權與性別時，大家很容易感覺現代社會已經「很平等」了，但我們應該把鏡頭拉遠一點，不是把父權視為單一個體或單一性別，而是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運作的方式。自古至今，我們身處的世界與社會運作，大多以男性為主體出發，社會學學者亞倫．強森（Allen G. Johnson）提及父權社會有3個要素：
- 男性支配（male-dominated）：社會中具權威的位置大多由男性主導、占據，掌握了大部分權力與資源，例如：政治、經濟、司法、宗教、教育、軍事、家庭內部等（例如：部會首長、公司主管以男性為多數或擁有較多的優勢、男女同工不同酬等）。即使是在已擁有《性別平等工作法》、《性別平等教育法》的現代台灣社會，仍存在政治重要機關、公司重要主管與幹部仍以男性為多數的樣態。
- 認同男性（male-identified）：父權社會認同男性，同時推崇與「男性」相關的陽剛、剛強特質，這些陽剛氣質（masculinity）被認為是「正常」的、「好」的、「對」的，貶抑陰柔、柔弱的特質。例如：以娘娘腔、娘砲，嘲笑貶低不夠陽剛或不符合父權社會性別角色的男性；女性容易被嘲諷情緒化、不夠果斷、無法勝任領導職等等。
- 男性中心（male-centered）：父權社會以男性為主體，焦點總是放在男性身上。如：總統與女總統、老闆與老闆娘、醫師與女醫師、警察與女警等以男性為主的稱呼。
集合以上3要素的父權社會，很容易把女性置於不平等的社會位置，將其去人性化、物化、性化成為「附屬品」、「商品」，作為被要求、被挑選、被「定價」的對象。雖說現在是自由戀愛的社會，但還是可以聽到一些對單身女性的描述與評論：
「 妳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妳一定是標準太高了！ 」
「 妳就是太挑了！ 」
「 妳啊，就是太重工作了！女人那麼拚是要幹嘛？ 」
「 再不結婚妳就要老了、生不出來了！ 」
這些評論都將矛頭指向女性，指責女性需要為自己的「單身」、「嫁不出去」、「滯銷」負起責任：書讀太多、工作能力太好、太能幹、太優秀都是女性的錯，她們不應該被視為一個主體，不能為自己的人生選擇攻讀學位、規劃職涯或做出婚育決定。
而必須在父權社會中對女性角色期待的壓力下，將婚配與生育視為首要任務，才能決定自己是否有「價值」，而這個價值其實也是父權社會中的主流價值——父權社會裡的遊戲規則，妳如果想在父權社會裡得到認同，妳必須配合演出、服膺在這個規則之下，妳才會被視為是「合格」、「有用」、「有價值」的。
若我們沒有看到自己身處的世界與社會體系，背後有一個影響如此深遠的架構、底層規則，我們很容易過度簡化地將矛頭指向自己，好像「單身」是我的「錯」、是我的「問題」。很遺憾的是，不只是這個社會這樣告訴妳，有時候，身邊的長輩也會這樣教育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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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人」與「壞女人」的二分法
有時候更令我們感到不解的是，某些女性長輩明明在自己的婚姻與人生中，也吃了不少父權壓迫的苦，甚至承受不少犧牲與委屈，但依然會在某個時刻「教育」及「規勸」女性晚輩。
因為當我們把手指向外，就像是把壞的東西都排除在外、與我無關了，藉由批評他者，也確立了「我不是這樣的壞女人、我是好女人」的「正當性」，因為身處於父權社會的女性，從小耳濡目染，甚至內化了剝削貶抑女性的價值觀、習慣了長年被剝奪的自主權，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往往說出了貶抑女性的話語也不自知。
康乃爾大學哲學系副教授凱特．曼恩（Kate Manne）指出，「厭女」就像是父權社會裡的「執法機制」，懲罰那些不守父權規則的女性；同時獎勵遵守父權社會規則的女性、將她們往父權靠攏，如同父權社會的風紀股長、糾察隊，在社會中形塑一種有利於父權思想的氛圍：
「 女生能早點嫁就早點嫁！ 」
「 女生不要讀太多書，反正也是要嫁人的！ 」
「 不結婚，妳是要當『 老姑婆』嗎？ 」
「 不結婚妳以後要怎麼辦？誰照顧妳？ 」
「 女人吼，要結婚、生小孩才會完整！ 」
這樣的社會要求女性負起生育的「義務」，扮演好人妻、人母的角色，以提供社會（與其中的男性）更多的「情緒勞動」服務。也就是說，父權社會的遊戲規則裡，有一套關於「好女人」與「壞女人」的標準，當妳不符合父權社會中「好女人」的標準時，妳很容易成為被撻伐的對象，把妳趕往符合父權社會期待的框架裡。
在各種不同的社群媒體上，也很容易看見對於不符合父權社會中「好女人」標準的女性，例如單身者、不婚者、性自主者、單親媽媽、志願單身生子者、擁有異國婚姻者、配偶身分地位較為出眾者等，遭受到各種鋪天蓋地的貶抑和敵意，包含：「破壞家庭倫常道德」、「台女不意外」、「女權自助餐」、「台女就是隨便」、「台女吃洋腸」、「鮑鮑換包包」⋯⋯，這些言論都帶著父權社會中對女性性別角色的規範與監控。
藉由區分符合父權家庭價值的「好女人」、與不符父權期待的「壞女人」，一方面獎勵與肯定那些「好女人」：「好妻子」、「好太太」、「好媳婦」、「好媽媽」這些附屬於男性與家庭的角色，引發女性的內在動力去認同、追尋、符合社會期待；另一方面懲罰那些「壞女人」，期望她們因為這些輿論抨擊而「收斂行為」，並嚇阻更多女性加入這些行為的行列。這種「紅蘿蔔與棍棒」的兩手策略，都是試圖形塑、鞭策女性，讓女性能越來越符合父權社會期待的女性樣貌。
因此，當現代女性跳脫了父權社會對「好」、「壞」女人的二分標準，走向以自我為主體、而非從屬於男性的客體的另一條路，開始自主選擇與決定要不要進入婚姻、要不要生養小孩時，便強烈衝撞與挑戰了父權社會裡對於家庭的想像。
不再輔助男性完成「傳宗接代」、「相夫教子」的任務，扮演照顧者、附屬者、生育者的角色，就會面臨很多「管教」、「規訓」、「教育」甚至是「懲罰」，要把這樣「不乖」的女性趕回父權體制裡，以完善父權社會對於家庭價值的維護，繼續保有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以生殖為目的的家庭運作機制。
父權社會過於強調男女性別刻板，強化了異性戀僵化的互動關係這樣的操控與規訓其實還帶著另一層壓迫，再更進一步談為什麼父權社會中的異性戀關係，很容易走向男強女弱的關係，張娟芬提到異性戀情感關係欲望法則時這樣說：
- 對男人而言：第一，要想辦法讓自己變成一個有能力、有知識、有權力、有資源、有社會地位的人。第二，欲望那些比自己弱勢，能夠「 壓得住」的女人。
- 女人則是：第一，要提醒自己不能太強，要在生活或工作中留下一些破綻，為男人製造展現雄風的機會。第二，欲望那些學歷、賺錢能力、家世各方面都比自己強的男人。
在父權架構下，異性戀愛情使他（ 男人）變成統治者，變成一個「 真正的」男人。異性戀愛情卻使她（ 女人）變成被統治者，變成一個「 真正的」女人。
誰說女人需要感情和婚姻才能完整？
張娟芬生動地描述異性戀情感關係中，過於強調男／女性別刻板印象的狀況：男優女劣、男強女弱、男主導女服從的關係，強化了男女在異性戀關係中二分、僵化的性別角色。在二分與過度僵化的性別刻板印象下，讓女性害怕在伴侶關係中「強」過男性，因為當妳「強」過男性時，會傷了男人的自尊，這樣會導致妳容易落入單身的「下場」，進而迎來更多的冷嘲熱諷：
「 妳看看妳，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
「 女生太成功會沒人要喔！ 」
「 妳就是太強勢了，男生才不敢追妳！ 」
「 像妳這麼能幹，會嫁不出去喔！ 」
這些對不符合父權社會性別刻板角色規範女性的負面評價與批評，壓制著女性、將女性趕進婚姻，這樣的性別刻板印象，其實不只是壓迫了女性，而是身處其中的所有性別、所有人。父權社會中的男性常因為必須維護、維持自己的「男子氣概」，而進入競爭，有時這些競爭會建立在對女性開黃腔、講幹話、交往很多女伴、擁有大量性經驗、性化的侵略與征服之上。
而這些性化的侵略與征服，有時甚至是以情緒與肢體暴力的方式，藉由騷擾和侵害他人身心來「公開展示」自己「很強」。女性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受到潛移默化，習於約束自己「不要太強勢」、「要客氣」、「要溫柔」、「要忍讓」、「要禮貌」、「要嬌弱」，要留一點給別人「探聽」......。
男強女弱的異性戀關係，讓男性期待自己更「強」、更「大」，女性害怕傷了男性「自尊」，而寧可削弱自己的「氣焰」與「能力」，在關係中傾向尋找比自己更強的，或是削弱自己以抬高對方，讓自己得以成為被拯救或輔助對方的附屬角色，長期下來，可能會讓關係互動失衡，讓女性在關係中習慣自我審查，同時「弱化」自己以「強化」對方，使女性越來越容易在關係中失去自信與自我；男性也可能在追求更「強大」的自己時，衍生出對另一半與關係的忽視，與自己和對方越來越疏離。
誰說妳需要感情或婚姻才能完整？妳本來就是完整的個體因此，當我們沒有意識到社會結構中意識型態對我們的影響時，我們很容易將這些父權社會中對性別刻板印象與性別角色的期待內化，以為如果沒有符合這些「刻板角色期待」就是自己的問題、是自己「反常」，因而對於自身的單身感到焦慮不安，也會很容易在這些「壓力」下，走上阻力較小、符合「社會期待」的路。
但是，誰說妳需要感情和婚姻才能完整？女人本來就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存在著不同的面向，當我們能意識到父權社會中無所不在的性別意識型態時，我們就有機會去解構它，增加自己的能動性，說出自己的故事，走出自己的人生軌跡。
（本文摘自／愛情成癮：打破單身焦慮、容易暈船與極端依賴，解放想用愛情證明自我的你！／商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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