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孩子死掉了,我們就成別人口中的屠夫!第一線兒盟社工的自白

每當孩子死掉了,我們就成別人口中的屠夫!第一線兒盟社工的自白

2024/3/14
台北市虐童案震驚社會,民眾的怒火也隨著事件延燒,將事件源頭指向兒童福利聯盟,甚至是負責個案的社工。《優活健康網》特摘兒童福利聯盟社工陳怡宏所撰此文,分享第一線社工的心聲。他表示,重大兒虐案件不是第一次上新聞了,社工雖然是守護孩子的最後一道防線,但大家都可以幫忙留意孩子可能發生的問題,不要等到事情發生再來怪罪與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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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線社工非常辛苦

因為一則保母虐童的新聞,瞬間網路炎上,媒合保母的機構與社工,成為了眾矢之的。這一夜我想起了我社工職涯中一個過世的嬰兒,明明當時已經用盡了一切可能。

孩子出生後,訪視頻率拉高,電訪頻率也拉高,連繫家長,孩子的其他親人,聯繫各個網絡單位,孩子出生那天,我也跟兒保社工一起接孩子出院返家,努力做好每個細節,但再怎麼盡力,最終孩子還是走了,因為社工再怎麼盡力,也比不上照顧者在某個時間突然對孩子的惡意與蓄意,縱使平安出生,但再也沒有機會長大了。

在一線從事直接服務的社工其實是非常艱辛的,因為這個社會並不是那麼的理解社工的為難,將任何一個孩子抽離原生家庭都是困難的,離開原生家庭的孩子如何安排,也是相當困難的。

現在是去機構化的時代,所謂的育幼院的床位一減再減,寄養家庭日漸減少,找尋保母安置又像是在賭博一般,你永遠都不知道眼前的保母是不是善良無害的,隨便網路搜尋保母都會出現猥褻等字眼。

再看看這幾年的社會新聞,社工媒合保母的過程就跟家長找保母一樣,也只能優先相信托育系統認證的保母,因為每個社工在幫孩子找保母時,往往時間都已經很緊迫,找不到人照顧,難不成要社工帶回家自己照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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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的保母都是善良的

我工作時曾經接觸過一些保母,社會上多數的保母都是善良且專業的,在保母托育沒有任何的前科下,社工是很難隨時用懷疑的角度來評估保母的適任性,因為曾經有保母跟我說:「你每次來家裡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憑什麼讓你評估跟教導我來怎麼照顧孩子?」這麼不討喜的角色,社工還是得承擔。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哪天會遇到像新聞一樣帶著惡意的照顧者出現,但事無絕對,今天新聞這個案例,只要做兒少領域的社工,總有一天都會遇到。除了中午之外,因為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會不會不幸成為新聞的主角而已,有興趣大家可以搜尋兒虐的關鍵字,這次不會是第一件,也不會是最後一件。

而每個想要對孩子不利的照顧者都是天生的演員,照顧者在社工面前總是極盡溫良恭儉讓,展現是全天下最優質的照顧者的特質,他們有日積月累出來的狡猾,但多數的社工都是善良的。

社工不是金田一或柯南,在每次的訪視最多1~2小時,這麼短的時間要看穿一個人深藏的惡意不是那麼的容易,那是需要許多透過長時間工作經驗與專業的累積,我不知道這次案件的細節,也不知道訪視現場的狀況,但只要是人的工作就不可能有完美的,電腦都有Bug了,更何況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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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死掉就成別人口中的屠夫

每個人都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在無憂無慮的環境成長,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我們的社會只有在重大兒虐案件時,才會願意關注這群沒有選票的兒少們,少子化的時代,無法被妥善照顧長大的孩子卻越來越多,經濟與時代越進步,被拋在後面的弱勢族群就越多,這是現實,只是大家都裝的視若無睹而已。

社會大眾不知道的是,這幾年願意投入社工領域的人越來越少了,而願意進到兒少領域的社工越來越少。因為長照領域就是現在的顯學,開發案件還有抽成獎金的制度,而社福中心、衛政單位等公部門的待遇更是民間單位社工難以彌補的鴻溝。

許多社會大眾仍認為捐款是要用在服務對象上面,甚至有些人的觀念認為捐款用於社工的薪資是不行的。更甚者有些人以為社工等於志工,我們是用愛養活自己,但不會想知道社工背後是需要合理的待遇養活其背後的家庭的。

社工這種薪資水平不佳、高壓力的工作環境,有功無賞、打破要賠的工作環境,都只是讓社工領域留不住有經驗的人才,每次辦兒童營隊,只要看到有孩子因為社工的陪伴說長大想當社工,我都很想跟這些孩子說,長大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當社工,因為只有局內人才知箇中辛苦。

我可以理解因為有孩子走的非常悲慘,也理解多數的民眾帶著心疼的憤怒需要一個宣洩的空間,但我無法理解宣洩情緒的對象為什麼是社工,明明就是保母的問題,每個兒少領域的社工都想保護好自己手上無以數計的每個兒少,但當我們努力守護了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兒少,只要有一個特例的挫敗案例出現,社工就該是被譴責的對象。

今晚對這個案子主責社工的的惡言惡語,彷彿在譴責每個曾經手上有重大兒虐,疏忽照顧的社工,但我們明明都已經盡人事了,除了在案家裡面的時間以外,真的只能祈禱聽天由命,但事事又豈能萬事如意呢?

不知不覺在社福領域待了10年,但我卻越來越想離開社福領域,我說不出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麼,因為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工作10年的薪資結構,還是比不上當年保險業菜鳥的我。面對個案的各種情緒張力,那個委屈很挫折的自己,訪視被拒絕,被無法好好照顧孩子的家長罵的像狗一樣時的自己。

社工是守護孩子的最後一道防線,但防線被攻破了,前面的人卻只會責備最後一棒的社工沒有接住孩子,但卻忘了每個孩子都是活在這個社會體制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可以在事前多幫忙留意孩子可能發生問題了。

衛生所、醫院打預防針時,有好好看過孩子的情形嗎?村鄰里的鄰居都沒有聽過孩子的哭聲嗎?整個過程都沒有人願意更多雞婆一下,但出事後每個人都是專家,只因社工是最後一個應該接住孩子的人,漏接了就是千夫所指。

重大兒虐案件不是第一次上新聞了,但過了這麼多年,許多的問題卻跟當年我剛進到社工職場時看到的環境一模一樣。社工們曾經共同努力守護數以萬計的孩子,但死掉一個孩子,這一刻,我們就成了別人口中的屠夫。

(本文獲陳怡宏授權轉載,原文為:當又有一個孩子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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